苦点累点,也还能坚持,而最让大人头疼的,就是孩子们生病。虽然儿女多,但父亲对每一个都十分疼惜。母亲说,她的第六个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父亲心疼,怎么都舍不得放手,最后是二叔连哄带劝,我那哥哥才得以入土为安。
后来,大姐得了脑炎,大雪漫天,二叔借来牛车,医院,父亲急得连鞋都忘了穿,光着脚跑出去,傻傻地站在雪地里。然后就是三姐,二哥,我,最后是母亲,断断续续,这个好了那个出状况,一路走来,把父亲累得够呛,可他自己却不敢休息,更不敢病倒。
每年临近春节,父亲都独自买了纸钱,去爷爷的坟上,一去,就是大半天。我无法探知他对爷爷说了些什么,心里有多苦,只有尽我所能,减轻他的负担,减少他的烦恼。
记得有一天晚上停电了,父亲在院子里摸着黑剥玉米棒子,我劝他:“累了一天,既然没电,就早点睡吧。”
父亲卷了一根旱烟,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说:“有点亮儿就行,倒是省电了。剥完早早上房,赶上雨就该发芽了,盹了你就先去睡吧。”
我没有睡,陪着父亲一起干活儿,边剥玉米棒子,边听他讲起了过去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为了在天亮前赶到集市上,父亲带了几块红薯,跟朋友连夜就走了,去一百多里外的地方买小猪崽。那儿的小猪崽比本地便宜些,弄回来卖掉,就能赚点钱买粮食。
那时候没有自行车,也没有几家趁牲口,来回将近三百里的路程,只能靠步行。好不容易去一趟,父亲一口气买了八头小猪,用带去的麻绳捆住猪腿,愣是背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回到家后,身上的棉衣都被汗湿透了,肩膀上也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我估算不出八头猪崽的分量,想象不出父亲受了多大累,吃了多少苦,也不知道他一路上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有没有埋怨,有没有气馁。在他对我讲这些的时候,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心中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补偿他,让他能够睡上安稳觉,过上清闲的日子。
每到苹果成熟的季节,很多人去偷苹果,由于父亲性格耿直,不贪占便宜,村里便选他去看果园。这下,他更睡不好了,白天下地劳作,晚上还要巡视园林,可他做得一丝不苟,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