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37岁,曾是一名拥有W粉丝的网红主播,而如今却是一名病*性脑炎后遗症者。
后遗症最主要的两个表现,一个是癫痫,一个是间歇性失忆。
每日不定时发作的癫痫像恶魔一样纠缠着我,让我每天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至于间歇性失忆,我最早的记忆模糊停留在妻子在我生病后,骗我签了一份离婚协议后,带着我们所有的积蓄远赴大洋彼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妻子走后的那段时间,至于我是怎样独自熬了多少个日夜以及怎样活着的,我毫无记忆。
只记得,等我再次睁眼时,我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02
第一眼,我见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坐在凳子上,半趴在床边并握着我手,似睡非睡的女人。
我抽离的手惊扰到她。
她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笑着对我说:“你可算醒了,都昏迷三天了,吓死我了。”
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和话语中充斥着的疲惫,让我确定,这些天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我仔细端详女人,她黑黑的长发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黑色头绳盘于脑后,岁月打磨过的痕迹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清晰可见。
她质朴的温暖。
她的笑,似曾相识,但我搜遍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找不到任何与她相关的信息。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我的妻子,不,妻子已经变成前妻。
当时的我,万念俱灰,觉得人生毫无意义。
所以对于她是谁的这个问题,丝毫提不起兴趣,更懒得问她是谁,与我什么关系。
03
医院的那段日子,她寸步不离地照顾我。
她给我喝水喂饭,端屎端尿,甚至给我清洗身子。
我执意不肯,她却毫不在意。我口齿不清地说不合适,她欲言又止的不再坚持,最后就只给我洗脸和胳膊。
记得我好像问过她叫什么名字,她告诉过我,但我统统忘记。
有一次,她喂我饭时,我好奇地问:“我们之前认识吗,是什么关系?”
喂到我嘴边的饭突然停滞在那里,她不看我,盯着勺子出神几秒,幽幽地说:“哪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位故人罢了。”
我的好奇心被吊起,想继续追问,她却收起碗筷,不再喂我,起身离开。
我便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大叫,说我还要继续吃。
之后我好像又问过几次,但像不记得她的名字一样,忘记了她是否有回答过我。
只记得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关联的总是她暗淡的眼神或眼里噙着的泪花,所以我便不敢再问。
04
从我清醒到被通知可以出院,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
如果换作旁人,一定高兴坏了,而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医院还有她和医生护士照顾着。
出了院,偌大的北京,孤身一人,尚不能完全自理的我,可想而知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与其出了院大半还是要再回来,不如索性就不出了,省的麻烦。所以我闹着不肯出院。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哄我说:“放心,出了院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我会照顾到你能自己照顾自己。”
说这话时,她临窗站着。
我坐在病床上仰视着她,发现她身上带着一束光,一束照进我黑暗人生中的希望之光。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05
她和我一同来到我的家里,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
每日的三餐都是她从网上搜来的最利于我恢复的。每道菜都做得可口精致,吃饭成了我暗淡人生中最享受的事。
每日她会比闹钟还准时,将种类繁多的药一一分好,放到我的手里,看着我把药吃下去。
面对满满一手掌的药,我总是叽叽歪歪拖着不吃。
她总会从背后抽出一只手,手里攥着一块糖,举到我面前,笑着说:“吃了药,就可以有糖吃。”
这个场景,我总是恍如隔世,似曾相识。
每日依然发作的癫痫,毫不吝啬地折磨着我,也摧残着她。
面对癫痫突然发作的我,情急之下她为了我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通常会不计后果地将手指伸进我的嘴里。
所以每次发病过后,我总能清晰地感觉到嘴里浓浓的血腥味,吐出一口唾沫,里面掺杂着浓浓的红色。
而她的手也总是旧伤变新伤,反复添伤得一直好不了。
有一次半夜,我起床上厕所,却突然记不起厕所在哪里,急得在客厅里转圈哇哇叫。
从此她便在我的卧室里放了一张小床,她睡在上面。每次只要我起夜,她总能醒来,然后带我去厕所。
06
在她精心照顾下,我癫痫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记忆力也越来越好,行动正常,口齿清晰。
虽然和她朝夕相处几个月,但我似乎对她的情况知之甚少。她也似乎有意不想和我聊有关她的一切,我便识趣地不问。
我所能知道的就只是她今年35岁,老家在山西,是一个单亲妈妈,名字里有一个霞字,所以我喊她阿霞。
她是一个内敛安静的女人,所以即便和她在同一屋檐下,我们大多时间都是沉默的。
空闲下来的她,总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出神,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和思念很久以前的人。
恢复后的我,又开始了直播,粉丝还是那些粉丝,只是我不再是曾经的我。
粉丝们都说我变了,是的,我知道自己变了。
曾经的自己我依稀还记得,面对镜头是怎样的惺惺作假,面对粉丝是怎样的狂妄自大。
而现在我变得敬畏一切,珍惜一切,觉得只要拥有健康的身体和家人的陪伴,便是最大的财富和幸福。
可惜,我一样也没有。
所以再次可以直播的我,不再引导粉丝给我刷礼物,不再有任何营销策略,不再有任何提前安排好的话术,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唱歌。
收入自然大不如从前,好在能养活自己,我以知足。
07
有天,阿霞告诉我,她决定离开,我没有阻拦。
因为我知道她有一个女儿,远在山西,一直是她最深的牵挂。
虽然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起我和她曾经的过往,但我知道她不属于我这里。
她只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或亲人。在我坠入黑渊时,及时的出现并且义无反顾的拯救了我。
如今她已做得足够多,而我不该继续拖累她,也该放她走。
她走的那天,行李简单,送别简单,话语简单。
我心中汹涌着许多话,有感谢的话,有不舍的话,更很多疑惑的话。
也许当你真的有千言万语要表达时,反而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我*使神差地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珍重。”
她看看我,看看她生活了四个月的房子,再看看我,又是欲言又止。
我期待着她能对我说些什么,满心的期待都挂在脸上,也只换了她一句:“你也是。”
我要送她,她不让。我知道她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08
她走后的家里异常冷清,房间空荡荡,心里空荡荡。
冰箱上有她贴的便利贴,上面写好了各种食物采购的日期,以及过期的日期;
厨房的墙壁上贴了四张食谱,一张上面是一个星期的一日三餐,四张正好一个星期。
她说,如果我记不住吃了什么或是要吃什么,就按食谱上的吃,每吃完一样,就打一个勾。
等勾都打完了,她就回来看我。
卧室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琳琅满目的药,她都按照一天三次的剂量,分别包在不同颜色的方纸里。
抬头墙上贴了一张粉色的纸,上面写着早上吃红色,中午吃*色,晚上吃绿色。
望着满是她气息的屋子,我猛然地发现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而她也忘了告诉我。
心开始慌乱地疼,感觉我又一次被抛弃。
09
我开始学着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吃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直播。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她是否真的出现过我的生命里?
是的,我确定,她是真的出现过我的生命里,一个拯救我于生命尽头的善良,安静的女人。
为了印证我的确定,我会在深夜无眠的时候,坐在她曾经睡过的床上,感受着她的气息。
今夜,我又失眠了。
我来到厨房,数着打勾的食谱,勾了二十天,她也走了二十天。
我又坐在了她的床上,想着十天以后,她会不会来看我。
我想着应该把她的床单和枕套都洗一遍,等她回来了,看到应该会高兴。
在我卸掉枕套时,从里面掉出了一张照片。我好奇地捡起,仔细端详着。
照片类似一张缩小版的结婚照,虽然照片旧损,但依然可以辨认出照片上的女人是年轻时的阿霞。
而当我看见被阿霞依偎着的男人时,我听到自己脑子里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巨响震得我眼前金光闪闪,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照片上的男人和我长的好像。
10
我踉跄着翻箱倒柜的找出年轻时的照片,确定了那个男人就是我。
我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后拼命寻找以前的记忆,关于阿霞和我的记忆。
脑袋里一阵阵疼痛袭来,我依然搜寻不到任何与阿霞有关的记忆片段。
我颓败无力地坐在地上,照片从手里脱落,背面朝上,我看见上面写着:
“年11月初6我们终于结婚啦,特此留念,此生同盟誓约,永不背弃,白头偕老。”
这些字像一串串密码钥匙,钻进我的脑子里,唤醒了封存已久的遗失记忆。
11
37年前,我生于安徽的一个落后小村庄。父母在我九岁那边车祸双双去世。
年幼的我跟随爷爷奶奶长大。
高中毕业,年迈的爷爷奶奶无法供养一个大学生,我便辍学打工。
我和阿霞就是在打工时认识的。
当时阿霞家里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具规模的食品厂,附近村子的人都去她家打工,而我就是其中一个。
阿霞比我小两岁,因为学习不好,没考上高中,便在自家厂子里帮忙。
同龄的我们很快被对方吸引。
我爱唱歌,每天下工后,我就在厂房后面的小山坡上唱歌给她听。
那时,唱歌和她是我那段闭塞又枯燥日子里唯一的光亮。
12
我们恋爱两年后,经过她父母的允许,我们结了婚。
而我的爷爷奶奶早已相继去世,我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她家的上门女婿。
那个年代,上门女婿的我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各种谈资。
有人说我没有骨气,有人说我攀富搭贵,有人说我心思不纯。
我的自卑和自尊让我日趋变得敏感而狭隘。
如果别人在悄悄耳语,我总觉得他们讨论的对象必定是我。
在我的不断坚持下,我带着妻子阿霞,背井离乡的逃到了北京。
我们在北京最初的那段时间过得异常艰苦,但阿霞从来没抱怨过。
要知道,她在家时,虽算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是岳父母眼里的掌上明珠,日子过的简单殷实,从没吃过什么苦。
我心里极度的内疚,总是对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她总是微笑着对我说:“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开心就好。”
13
我们日子好起来是在到北京一年后。
有一次,在大街上,我看到有一个人在对着手机唱歌,便好奇的凑了过去。
酷爱唱歌的我,在一旁不自觉的跟着他轻轻的哼唱起来。
最后通过交谈,我才知道那人是在直播间里靠唱歌赚钱,并且收入颇丰。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直播,第一次知道普通人也可以通过发布小视频和直播赚钱。
回到家,我兴奋的将这件事告诉阿霞,并也打算试试。
她很支持,可直播需要一部好一点的智能手机。一部智能手机的价格,是我们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
对于刚能解决温饱的我们来说,买一部智能手机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我强忍着心中对唱歌无限热爱的渴望,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三个月后,阿霞突然回到家对我神秘兮兮的傻笑,然后从包里掏出一部新买的智能手机高举在我面前。
我激动地抱起她在屋里转圈,一遍遍说着我爱她和谢谢她。
后来才知道,那是阿霞几个月来不吃早饭和午饭省出来的钱。
14
有了智能手机,我辞去饭店服务生的工作,专心在家做我喜欢的事。
也许是老天垂怜,很快,我便做得风生水起,粉丝也增长迅速。
在女儿呱呱坠地时,我已经可以月入过万。
迅速的成功,让我膨胀到迷失自己。
我开始天天流连于酒桌和各种休闲娱乐场所,虽不至于纸醉金迷,却也花天酒地,灯红酒绿。
对于阿霞和襁褓中的女儿,我关心的越来越少,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阿霞一人操持。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女人,姑且叫她阿慧吧。
阿慧热情奔放,时尚漂亮,和阿霞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我被这个带给我无限激情和新鲜感的阿慧所吸引。
是的,我出轨了,出得理直气壮,大言不惭,毫无愧疚。
当时觉得我这样一个成功的大网红,有一个情人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15
所以,很快的,阿霞通过我没有刻意删除的信息里知道我出轨的事。
她没哭没闹,和往常一样,照顾孩子照顾我,只是话比以前更少了而已。
我以为阿霞为了年幼的孩子,选择了隐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么过下去。
我心中窃喜,像偷吃了糖果,而没被家长责骂的孩子,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记得有一次我从家里出来还是春天,再回去的时候中间已经隔了两个季节。
这期间,我和阿慧各种天南地北的逍遥快活,而阿霞也从未打电话催我回家。
当我再回到那个家的时候,女儿已经不认识我,会说好多话,却不会叫爸爸。
就在我回去的当天晚上,阿霞提出离婚,表情淡漠而坚定。
也许她早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我回家的时候就是离婚的时候,所以她从不催促我回家,只是默默地等我自己回家的这一天。
16
在外面玩疯玩野的我,心里有太多的躁动和对外面花花世界自由的渴求。
所以我爽快地答应了离婚,并答应给阿霞一些经济补偿。
她笑里带泪说不要,她只要孩子。
很快的,我们办完了离婚手续。
离婚那天我们吃了一顿散伙饭。
阿霞终于忍不住,爆发式的和我细数这些年她的各种不容易和怎样被我伤得遍体鳞伤。
我不走心地简单附和着她,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道歉话。
因为当时的我,对于阿霞的哭诉丝毫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和阿慧的新生活。
也许看到这里,你会在心里大骂我滚蛋。是的,我也觉得当时的我真的是个混蛋至极的人渣。
后来,我和阿慧很快就结了婚。
可在我再婚一年后,我这个混蛋就受到了老天的惩罚。
老天对我的惩罚就是开头写到的病*性脑炎,和严重的后遗症。
17
当一个人真的经历过一次生死后,才能看清身边的人和事,以及过去和现在的自己。
突然回忆起来的这些往事,让我痛不欲生。
在没有找回这段记忆的时候,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助,最受伤的人。
现在看来,一切也不过是咎由自取,自作孽而已。
人都说糟糠之妻不可欺,我狂傲的逆天理道德而行。
老天便给我安排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我失去家产,失去妻子,失去记忆,然后让我重新开始学着做人。
阿霞还会按照约定来看我这个伤她最深的人吗?
可她即便来了,我又有何颜面面对她?
本应最恨我,最希望我遭报应的人,最后却再一次成为那个拯救我于无尽黑暗的人。
如果这段记忆不被想起,我想我将以一个朋友或一个爱慕者的身份再次出现在阿霞的身边。
而如今,记忆被唤醒,我也只能以罪人的身份,默默地待在阿霞身边,以赎我犯下的愚蠢之罪。
从此,我杨刚此生只记两个人和一件事,两个人是阿霞和女儿,一件事是我错了,我得赎罪。
阿霞是这辈子老天安排渡我的人,能遇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写在最后:
一个因一时的成功而蒙蔽了心智,背信弃义,抛妻弃子,另结新欢的自私男人,却没想到新欢薄情寡义,弃他而去,新欢变前妻。
而他那糟糠之妻却在他人生最黑暗,最无望的时候,拯救了他,让他得以重生。
糟糠之妻的善良滑稽又讽刺着他破残不堪的人生。
希望看到这篇故事的人,都能珍惜那个一直陪伴在身边不离不弃,风雨同舟的另一半。
再多的成功与权势,也不过是雾中花,镜中月而已。真正能陪我们走到最后的还是最初那些愿意陪着一起吃苦的人。
如果因一时得意而忘了做人的根本,我想老天终会以另一种方式,教会你做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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